生命中最后的呐喊

向警予（1895-1928），湖南溆浦人。中国无产阶级革命家、早期妇女运动领导人之一。1919年底，赴法国勤工俭学。1922年回国后加入中国共产党，在上海从事女工运动，参与领导五卅斗争。在主持中共中央妇女工作期间，悉心研究马克思主义，写有较系统阐述妇女解放的思想和理论的著述，对中国妇女运动的正确发展起了很大的指导作用。1925年10月，赴莫斯科学习。1927年3月回国后，在武汉从事工人运动和主编党的刊物《长江》（又名《大江》）。1928年3月被捕。5月1日，牺牲于汉口。

1928年3月20日，在武汉法租界三德里96号向警予的寓所里，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巡捕、稽查如临大敌。而他们的对手，只是33岁的女共产党员向警予和她的助手陈恒齐。

要不是叛徒宋若林亲自带路，这帮密探巡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位身体瘦弱、衣着俭朴的女子，就是让他们寝食难安的著名共产党员向警予。而这间如此狭小简陋的屋子，即是这位名闻遐迩的女革命家的住所兼工作室。

当然，向警予这位中共最早的女中央委员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柔弱。她有着非常成熟的革命思想、非常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随着武汉党的地下组织相继被破坏，向警予便做好了应付万一的准备。一方面，她继续与各工厂的工人同志坚持斗争，主编、散发《长江》刊物和其他宣传品，另一方面，她销毁了所有可能暴露党的机密的文件资料。

按照惯例，法租界内的政治犯，由法国巡捕房关押审讯。

租界法庭上，向警予理直气壮地质问法官：“这是中国的土地，你们有什么权利来审问中国的革命者？你们把法国大革命的历史都忘记了吗？你们法国人不是鼓吹自由、平等、博爱吗？不是说信仰自由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来干涉我们的自由呢？我们所从事的事业是和为全体中国人民争取自由、平等、博爱的宗旨一致的。”

善于辞令的法官竟被向警予这番义正词严、咄咄逼人的提问弄得哑口无言，有些气恼，却又不得不从心底里佩服她。

1928年4月12日，向警予和陈恒齐在二三百名武装军警的押解下，被引渡押解到国民党武汉卫戍司令部军法处监狱，走向她与敌斗争的最后一个战场。

在位于汉口余记里的阴冷肮脏的牢狱中，在死神降临前的最后时刻，向警予仍然没有放弃她对理想的追求，放松革命工作，正像她经常所说的“革命者应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未死前，总得努力工作。”

狱中的向警予虽深知前途险恶，却仍表现得极为乐观、平静。每天清晨，她都早早起床，静静地看她喜爱的古诗。少年时的向警予正是由诗中见识了花木兰的抱负和屈原的忧愤。古人以诗词作了一种精神上的永恒纪念，向警予也以笔来叙述自己的一生，叙述她终生信奉的“真事业”。

向警予想了很多，回忆这一生，她无怨无悔：从一个激情满怀的学子，到一个欲以“教育救国”的教师，再由蔡和森、毛泽东的引领而走上革命道路，最终求得了“真心得”，做成了“真事业”。……这一幕幕，都清晰地印在向警予的心头。她多么想把这些都记下来，为党留下一些斗争的史料。但这部自传终未能动笔。万一手稿带不出去，落入敌手，必会暴露党的机密。她坚信，共产党人是杀不尽的，党的斗争史，会留在同志们的心中。这部写在她心扉上的传记，终有一天会由她的挚友、她的儿女来完成。

身陷虎穴的向警予多么希望儿女们能继承自己未竟的事业，能生活在一个自由而光明的世界里。每当她拿出两个孩子的照片，放在唇边、贴在脸上亲吻时，都会深情地呢喃：“妮妮、博博，妈妈叫你们呢，听见吗？”而此时的蔡妮和蔡博正由奶奶——蔡和森的母亲葛健豪带到了武汉。为了孩子的安全，为了革命的整体利益，蔡母忍痛打消了探监的念头。6岁的妮妮和4岁的博博只能从妈妈写给他们的儿歌和诗中体会母亲殷殷的爱心和期望：“希望你像小鸟一样，在自由的天空飞翔……将来在没有剥削的社会中成长。”

敌人对向警予进行了3次审讯。

第二次审讯时，法官装出一付十分同情的伪善面孔，对她说：“你太可惜了。你是中国了不起的妇女，可惜走错了路。然而并不迟，只要你肯弃暗投明，前途还是光明的。武汉三镇哪个不知道向警予呀！”向警予横眉冷对，法官讨了个没趣，无“功”而返。

回到牢房，她对同伴说；“敌人看到我们许多同志都牺牲了，他们在我们同志身上什么也得不到。因为我薄有声望，他们便妄想利诱我，这比一颗枪弹还要狠毒！阶级斗争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我们要坚定地和匪徒作斗争！”

第三次审讯时，法庭戒备森严，气氛肃杀。法官故作威严地说：“我们已查确你就是向警予，是共匪重要领袖，你不承认也无用了。目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路，一条是生路，由你选择！”

向警予凛然道：“不要多讲废话，要杀就杀！至于我是不是向警予，没有多大关系，横竖你们都是人民的刽子手！革命者不会在你们屠夫刀下求生。等着吧，你们的末日就在明天！”

反动派们想尽办法仍无法动摇向警予的信念，便决定选择“五一”这个工人阶级的节日杀害向警予，妄图“杀一儆百”。

这天，反动政府在全城实行戒严。他们以为用这种方式逼迫全城居民观看处决共产党人，便能扑灭共产党人在民众心中燃起的反抗之火。而这，恰恰给向警予提供了最后一次演讲的舞台。

向警予身着一袭油绿色的旗袍，从容地向刑场走去。沿途观者，人山人海。 “打倒帝国主义！”“打倒蒋介石！”“中国独立解放万岁！”“起来，饥寒交迫的人民……”向警予动人的演说，高亢的《国际歌》声、激昂的口号在人潮中回荡。宪兵们凶殴她，想使她不再说话。但她仍然滔滔地讲下去。他们便往她嘴里塞石头，又用皮带缚住她的双颊。凶残的敌人在向警予的头上、身上留下了累累血痕，也在广大民众的心里燃起了怒火，许多人看了这一情景都哭泣起来。人越来越多，形成了悲壮的送别场面。

真正的革命者，只要一息尚存，便不会沉默。刽子手只好用罪恶的子弹去截断她最后的呐喊。